Page 90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3年总第0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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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生活的篇章都有透出纸外的名士风流和跃出笔墨的 吴冠中毁掉画作的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地拍下来，并以
文人风采。在名篇《西湖七月半》里，张岱阿嚏了那 《留真》为题，发表了系列照片，在国际上引起巨大
些“是文好名，逐队争出”，将妙不可言的西湖月色折 轰动。泰戈尔先生说 ：“有勇气在生活中尝试解决人
腾得“如沸如憾，如魇如呓，如聋如哑”的“避月如仇” 生新问题的人，正是那些使社会臻于伟大的人！那些
之辈，希冀“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在大自 仅仅循规蹈矩过活的人，并不是在使社会进步，只是

然的怀抱里获得心灵的宁静和纯洁，文字优美，言简 在使社会维持下去。”语重情长，发人深省。
旨远，意韵隽永，堪比洗练、灵动的唐人绝句。旁人 呵！伟大的文化人格必定息息相通，心心相印。
是无法类比的。再看以“扬州瘦马”为题，披露人肉
市场一文 ： 三
至瘦马（被卖女子）家，坐定，进茶。牙婆扶 崇祯十七年（1644 年），一个“天崩地裂”糜沸
瘦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 蚁动的年代。王朝的更替就像在炉子上烙饼，一会儿
走。曰 ：“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曰 ：“姑 翻过来，一会儿翻过去。崇祯帝朱由检刚刚蒙羞以终；
娘借手睄睄。”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 自称闯王的李自成就急吼吼登上了金銮殿龙椅。只是
“姑娘睄相公。”转眼偷觑，眼出。曰：“姑娘几岁了？” 屁股还未坐热，即被问鼎中原的满人一脚踢了个嘴啃
曰 ：几岁，声出。曰 ：“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 泥。清帝国一建立，文化专制的铁箍便伴着刀剑伴着
趾出……曰 ：“姑娘请回。”一个进，一人又出，看一 镣铐瞄定了子民。处处是恐怖，处处是痛苦，处处是
家必五六人，咸如之。 幻灭。当然，也有求索和拼搏的火星在迸溅，在闪烁。
文章貌似波澜不惊，骨子里却以冷峻的反思， 其时，绷紧了根根神经的文人们自是“将军不下马，
审视当时社会的沉疴痼疾 ；直面心灵深处的战栗，抒 个个奔前程”。有如张煌言、陈子龙、夏完淳者，高
发世间难平的心音，成了他散文中一道令人枨触甚深 举反清复明大旗，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有如钱
的风景。而掩卷沉思，则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鲁迅先 谦益、吴梅村、龚鼎孳之流，则孩子有奶便是娘，管
生在《狂人日记》中所言 ：“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 什么汉奸，什么廉耻，只要活得滋润。
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故学者祁彪佳盛赞张 这惊天动地的冲击波，也波及了存身江南水乡
岱散文有郦道元之“博奥”，刘桐之“生辣”，袁宏道 的张岱。在纤尘不染的书房内，他眺望窗外 ：云遮湖
之“倩丽”，王季重之“诙谐”。伍崇矅跋《陶庵梦忆》 山，风卷残叶，流水噤声，难见舟楫……心绪不由随
亦指出：“昔孟元老撰《梦华录》，吴自牧撰《梦粱录》， 着忧郁飘来飘去。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他想
均于地老天荒沧桑而后，不胜身世之感 ；兹编实与之 到了高祖张天复，严 沐氏以金鬻功的要挟 ；想到了

同。”斯言中的。 曾祖张元汴得罪权臣张居正、严嵩，只为秉公执法 ；
张岱在写作上力重“勿吝淘汰，勿靳簸扬”，故 想到了祖父张汝霖幼年就敢于指正父执徐渭在史识
收集在《陶庵梦忆》《琅环文集》和《西湖梦寻》3 上的失误……他还想到了自己，崇祯元年（1628 年），
部集子里的散文，由于筛选严格，几乎篇篇都是精品。 改编敷演宦官魏忠贤倒台传奇《冰山记》，且亲作导
这也使我想起，著名画家吴冠中精心删汰画作的故 演，在绍兴城隍庙戏台公演，演到“酖杀裕妃，杖杀
事 ：吴冠中创作的画作难以数计，晚年时，他把毁掉 万燝，人人愤扼，怒目相视。至颜佩韦击杀缇绮，人
不满意的画作纳入重要行动日程 ；纸作手撕，油画刀 声喧拥，汹汹崩屋，有跳且舞者。大井旅店，勾摄珰
剪，然后付之一炬。至于画在三合板上的，则用颜料 魂，拊掌癫狂，楹柱几折。”群情振奋。而今，面对
涂盖殆尽。登门拜访的新加坡摄影师蔡斯民见状，惊 满清的血雨腥风，自己已垂垂老矣，无力再作生死搏
诧不已，说：“你不是在毁掉画作，是在毁掉豪宅呢！” 杀，唯有将蓄势已久的《石匮书》写出来，“藏之名山，
吴冠中平静地说 ：“我要对得起良心，有瑕疵的画作， 传之其人，通邑大都”，以纠正“有明一代，国史失诬，
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只有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才 家史失谀，野史失臆”的“诬妄”状况，才是至理。
能赢得观众的尊重和信任。”感动连连中，蔡斯民把 张岱用未来意识审视当下，把何去何从放到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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