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6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3年总第0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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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EN  HUA



                                                                     觉得这是些好人,想跟他们走,出去闯世界。谁知父
                                                                     亲从山上下来后,却得了一场麻疹,在床底下睡了三
                                                                     天三夜。当父亲醒来的时候,红军已经走了。而更让
                                                                     父亲倍受打击的是,在父亲昏睡的时候,祖母也去世
                                                                     了。父亲抱着祖母冰凉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末了,

                                                                     父亲用床上唯一的一张破篾席,将祖母埋在了祖父的
                                                                     旁边。父亲的丘陵,就这样收留了父亲两位至爱的亲
                                                                     人,并让他们安静地躺下来。
                                                                         父亲的丘陵很辽阔,山峦此起彼伏,但是除去
                                                                     习习山风以外,却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父亲虽
                                                                     然也耕田犁地,也播种收获,但他只是一个帮工,奔
            父亲的丘陵                                                    忙于丘陵,为的是有一口饭吃。然而,父亲 19 岁那
                                                                     年,却意外地有了自己的家,这让父亲喜出望外。母
            □ 文 / 张怀理                                                亲是邻近的徐家乡人氏,两岁的时候,被张家李园的
                                                                     一个大户人家抱养过来做童养媳,谁知那家的男孩,
                                                                     在几年以后却死掉了。于是母亲便不被这家人待见,
                         如果成都平原是四川盆地的盆底,我的故乡梓                        挨打受骂也就成了家常便饭。终于,那家人将作为累
                     潼县,就是邻近盆底的盆壁。这里堆放着形状各异的                         赘的母亲逐出了家门。就这样,两个苦命的人走到一
                     山峦,绵延不断,一望无际。只是,这些山峦大都低                         起,在父亲那间破败的茅草屋里,经营着他们苦难的
                     矮而墩厚,质朴而安静,一如我父亲的样子。很多时                         生活。
                     候,遥望父亲外出归来的身影,我就觉得,那是某一                             那是一个难得清朗的夜晚,月光照亮着父亲的
                     座山峦走过来了。                                        丘陵,山峦如波浪,从远方涌来,又向远方涌去。父
                         父亲出生在一座叫作斯公山的山脚下。对于这                        亲后来给我说,山峦的起伏,就像自己的命运,他要
                     个新生命的诞生,斯公山是木讷的,因为山脚下的这                         越过山峦,走向远方。其实,父亲所说的远方,就是
                     片土地,已经瘦薄得不成样子。祖父去世的时候,父                         从梓潼到绵阳的距离。父亲用竹篾编织了两只油笼,
                     亲只有一岁。祖父就埋在斯公山的脚下。祖母用斯公                         开始贩卖清油。那是 100 多里的山路,随着丘陵的

                     山的黄土,遮盖了那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而把他的魂                         绵延而绵延,随着山峦的起伏而起伏。我很难想象父
                     灵,交给了树林里的山风。从那以后,祖母拉扯着幼                         亲挑着 100 多斤的清油,是怎样在羊肠小道上跋山
                     小的父亲,穿梭于丘陵的山峦之间,靠割茅草和拣野                         涉水,越过山峦,走向丘陵的纵深,走进热闹的街市。
                     山菌为生。后来父亲每每提及自己的童年,都会满含                         但父亲却坚持下来,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挑出了殷实
                     深情地遥望周遭的山峦。父亲说,这些山峦,就像祖                         的日子。
                     母的乳房,虽然贫瘠,却用不多的乳汁,喂养了他的                              父亲不识字,没有文化,到了解放时,也不知
                     童年,甚至滋润了他全部的生命。                                 道自己的命运,会有怎样的改变。父亲后来听人说,
                         父亲 17 岁的时候,终于把自己长成了一座会走                     是斯公山挖壕沟的那支队伍,打了天下,坐了江山。
                     动的山峦。父亲个子不高,却很敦厚。那一年的 4 月,                      这时父亲才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父亲说,当年没
                     斯公山突然来了一群当兵的人,在山顶上挖壕沟。后                         有跟随红军的队伍,现在一定要和他们在一起。土改
                     来村子里的人传开了,说这些当兵的人是红军,还说                         的时候,工作队来到村子里分田地,父亲以从未有过
                     这是一支穷人的队伍,要打土豪分田地,让老百姓当                         的兴奋和热情,参与其中。他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家做主。父亲听说了,便挑着一担井水,爬上斯公山                         不计报酬地帮助工作队牵引绳索,丈量土地,插放标
                     顶,给红军战士喝。父亲说,他那时还很懵懂,只是                         记。土改结束后,工作队向公社汇报了父亲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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