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3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0年总第0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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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身正欲抚摸它，发现它的睫毛与嘴巴上积蓄着 然后用钳子打开小藏獒紧闭的双唇，侧着头看了又看说，它一
厚厚的白沫。紧接着，它微闭双眼，一头栽倒在地， 定是吃了尼洋河边腐烂的牦牛肉。
任凭琼吉卓玛怎么摇晃，全身像被扎针一样失去节奏 琼吉卓玛望着央金阿佳绝望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忽然
地抽搐着！ 想起了叔叔廖毅帆质问她的——藏獒不是狗，谁让你养的？同
小藏獒怎么会这样？ 时，她也想起了刚到林芝第三天那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琼吉卓玛疯一般地冲出门。 “孃孃，我不能，你打死我也不能因为钱干这样的事……”
鸟儿躲在红柳树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风劫走 孃孃吼道 ：“死丫头，你不干这事，怎么还得了你家中欠
了她的棒球帽，她全然不知；阳光解开了她的小辫子， 的一屁股烂账呀？你不听我话，你们家永远翻不了身，在老家
她也没有反对。此时，她哭丧着脸，只管拼命地跑， 永远让人瞧不起！”
穿过德吉路，冲过牦牛雕像群，一路不停向那座办公 面对藏獒之死，琼吉卓玛把孃孃强迫她去夜总会做自己不
楼跑去。 愿意的事，哽咽地告诉了央金。因为她觉得自己曾有的遭遇就
“阿佳，央金阿佳，我的小藏獒究竟怎么啦，它 像此时死去的藏獒，无人照顾，当初想要找个正式点的工作，
就像要死了，你快去看看它吧……” 在孃孃面前更是受尽委屈。
听了琼吉卓玛的话，央金立即放下手中批阅的 央金听了很震惊 ：“你们不是亲戚吗？”
文件，紧随她出了门。 “说亲戚也算，毕竟叔叔廖毅帆是同一个村的，也是一个
琼吉卓玛把小藏獒还回来的第二天，小藏獒就 祖上的同姓人家！我能来林芝工作，也不得不感谢他的帮忙，
咬伤了央金的腿，第三天又咬伤了廖局长老婆的腿。 只是我今生无法原谅孃孃，她认为像我们家的情况，我就该去
当时，一条腿停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血流不止的廖局长 夜总会赚那种钱，替父亲还债，可我偏不……”
老婆，一只脚金鸡独立，连跳几步，恨不得从车上抽 “虽然我的确看着她帮了很多人的忙，但她也伤过很多人
出警棍一棒子打死这家伙，可几次都被央金阻止。 的心。她伤人心最厉害的不是利用我叔叔的枪，而是她的语
毫无招数的情况下，央金只好将它关进铁笼子， 言！” 此时，琼吉卓玛与我漫不经心地聊着过往。

等琼吉卓玛回来有个交代。哪知那天下班回来，发现 雪山上的白云仿佛听见了青草的痛。白云下面，有很多双
笼子空空，小藏獒不见了。央金找遍所有的街道和花 眼睛守望着天眼里漏下来的光，在静静地发呆。
园，每天不定时地守候在琼吉卓玛的小屋外，可一直 琼吉卓玛把小藏獒的故事讲给我听时，已经是 22 年之后
没见小藏獒的下落。 了。说起那只小藏獒，她神情久久难以镇定，后悔连一个名字
琼吉卓玛的眼泪在央金的述说里飞。 都没来得及给它取。她让我以后不要再提小藏獒的事情，她怕
“波姆（姑娘）啊，别再伤心了，我知道你一定 为它止不住眼泪！
会为它难过。但看着你难过，我比你更难受。我的波 阳光下，邦锦梅朵沿着长长的铁栅栏开得惊风合闪，那
姆啊，你知道吗？藏獒不是狗，即使死，它也要等到 黄色的小木屋与远处的雪山对映成景。托着一地长裙的琼吉
认定的那个人回来！” 卓玛被 100 多条牛高马大的藏獒前呼后拥着，恰似一个贵气
伤心欲绝的琼吉卓玛从藏獒身边缓慢地站起来 ： 端庄的女王。风穿进高高低低的芦苇秆，从冰凉的沼泽地荡
“你说什么，央金阿佳，你刚才说什么，藏獒不是狗？” 出来，她那波西米亚式的头发在蓝天下闪烁的日光中快要爆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藏獒不是狗……藏獒不是 炸。面对我的来访，她已经不再想说太多的话，但我记住了
狗，那它会是什么？她反问央金。 那五个字——
“它是獒。獒，你懂吗？藏獒，号称雪山之王， 藏獒不是狗！
它比狼的战斗力还凶猛。草原上的牧人，只要养上几 金色的沼泽地对面就是红白分明的布达拉宫。
只藏獒，再远的转场，也不用当心狼出没了。显然， 我们缓慢地走在拉萨河畔，逼仄的山峰越来越近，一只肥
獒与狗的生活决然不同，离开了肉它就活不下去，它 硕的红嘴鸦拍打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琼吉卓玛牵着满头白发的
今天的死可能与肉有关。”变得满脸严肃的央金戴上 央金的手说，当年就是因为央金阿佳那五个字，让我至今留在
口罩与手套，帮助它翻了个身，拍打着它肿胀的皮腩， 西藏，并且，发誓要用一生去弄懂何为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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