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1 - 中国出入境观察2020年总第0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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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到了蛮荒的西藏,不懂与人群合作之于一个钢的                         以更改的色温标配,它任你在未知中求知,它可以给
           集体太致命。有一些懵懂,有一点想父母。但我拒绝                         你无限答案。
           想念潮水屋基。太阳从雪山升起,又从印度河支流尼                             那些冰冷的枪,红得发紫的脸,原始的林,朝
           洋落下,乌鸦和秃鹫叫醒数不清的黄昏和黎明,传递                         圣的人,还有比雪山更白的雪,直逼一个远道而来者
           出门在外的不安和氐惆。背对亘古不化的巨大冰球,                         的小灵魂。那时,在蓝色星球下看见雪域灯火,总感
           背对牧人手中抛出的乌尔朵,背对连队齐整的队伍穿                         觉远去的村庄潮水屋基比我的小灵魂更窄,更小,像
           过枯河,辗碎停停走走的斜阳,看不清想不明雪外天                         是一颗尘埃,风中事,一件也拣不起来。久之,背对
           的时候,我会握紧拳头猛然转过身,像一个突然获得                         西藏,尤其当初那些替我人生设计“窄”路的人,似
           神力的英雄,站在蓝色的地平线凝望喜马拉雅。雪在                         乎一个也打捞不起来了,他们都随过隙的白驹,沉入
           左边,玛尼堆在右边,经杆屹立中间,天空正蓝,像                         了世事的苍海里。
           一块蓝丝绒抚摸我内心突兀的波浪。依然找不到人生                             在西藏,我也见识过人性,只是那时我对人性
           答案,确定地说,三年之后我开始纠结一个问题 :究                        的辨识能力太弱,以为自己是潮水屋基走出的人何必
           竟是原路返回窄时光的村庄,还是继续在宽天地的西                         计较人生?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若无其事地与那
           藏看天蓝?                                           个曾将“窄”,建立在我需要“宽”上的人微信互动。
               事实证明,当初我从潮水屋基到了西藏,并没                        他常在清晨发来问候的表情或信息,我接受他在我公
           有找到那种个人摆脱土地进入开阔天地的狂喜感受。                         众号作品下打赏。他是否像我一样,提前学会了用爱
           我没有看见西藏之城,只看见苍茫的边地,这里即使                         化解一切?听说他的脸中风后,原本就比鹅蛋大的嘴
           有城,也只是过于简陋草率的兵城。我看见彩虹,也                         巴,现在形状远远超出脸庞,他真的不好意思出门见
           看见狼烟 ;看见哨所,不见哨兵。据说,雪山上的哨                        人了。
           兵巡逻一次边防线来回最快也得三天。我看见绝大多                             试想,一个人若没有在宽与窄之间行走的人生
           数从窄时光里走出来的人,都在这里不停地抓、抓、                         磨炼,注定分不清人生与人性。如今,在宽广天地的

           抓,抓得人生伤痕累累却还要不断地一路狂奔,生怕                         生活里,我独爱生命中的窄时光。宽与窄,在我看来,
           静下来思考就会错过机会。我也在抓,结果却始终抓                         都是人生不足为奇的风景。如果,人的身体也是风景,
           不到自己想要的,摊开手掌,顿觉两手苍茫。                            宽和窄不过是零件与配件。在我客居的成都,有宽
               在西藏,我开始怀念潮水屋基的土地,但我却                        和窄相依的一处风景,因游人如织常作为话题成为热
           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这是宽与窄的哲学命题,也是                         搜。每次带远方来的朋友漫步到这里,我都不作任何
           人生必经的选择。每个人的初心都有过从窄到宽的向                         向导与解释,只跟着外来客在此走走停停,感觉我是
           往,甚至挣扎。好比,人再怎么被爱,都渴望那些没                         客人,他们是主人。
           有得到的爱。真正步入宽的世界,结果却发现自己的                             其实不然,我认识这处风景里的满族人。他们
           人生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同去西藏的人,有的抓住                         曾经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 ;在这里挣扎,也在
           了救命稻草,由此走向心目中更宽广的天地。我总以                         这里徘徊,但他们终究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是风景中
           为自己抓住了什么,可我抓住的,不过是一片天空的                         的风景。在与他们的交往中,有一种表情让我看清了
           蓝色叙事。                                           人的格局所在——
               尽管我在西藏待的时间不算短,许多年后,从                            原路返回,人生必经的窄,窄物有德。
           雪域辗转都市,我仍把西藏的过往看作是一个人的窄                             返璞归真,人性本源之宽,宽中有信。
           时光。                                                 记忆中的潮水屋基已所剩无几,但我仍渴望有
               相比之下,从高原折返平原,山少了,人多了,                       一天能够回到那里,在那条小巷子的遗址上,多停留
           居住的城郭因人多而拥挤,空寂的心好像又回到了比                         一些时间,直到我理解了父辈的生活,觉得自己又是
           西藏历经更早的潮水屋基。我试图远距离解构西藏的                         窄时光里的孩子了,才可以冲破孤独,重新向着更宽
           天空,那种蓝永远停在 17 度,它的意义在于青春难                       广的天地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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